「聖經書目療法」之書目選擇:案例與反思

邱炯友

「聖經書目療法」究竟該以何種「書目」工具來進行閱讀?若我們首先嘗試以《聖經》各別經卷為首選,再分就該經卷之內容選取適當篇幅和主題,則所呈現的處理方法仍相當多樣,但是當我們針對「聖經書目療法」的構想進行「故事」的選擇與規劃時,或許也可以嘗試從《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175個聖經敘事的解經與應用》一書中得到主題歸類的靈感。

聖經故事:一種選擇,多種分類

《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所涵蓋的聖經故事主題章節中,雖然作者並未主動劃分類別大項,但我們仍可從175則故事的主題,歸納得出五種可能的態樣:事件、人物、啟示、綜合,以及單一書卷。[1] 例如可以將:

  • 故事1/神創造光(創1:1-5, 14-19)、故事2/神創造我們周圍的世界(創1:6-13)等皆列為「啟示」主題類別;
  • 故事6/該隱與亞伯(創4:1-16)、故事7/挪亞(創6:9;9:17)等歸納為「人物」主題類別;
  • 故事14/獻上以撒為燔祭(創22)、故事25/過紅海(出13:17-15:21)等歸納為「事件」主題類別;
  • 故事18/約瑟成了奴隸(創37, 39:1-6)、約瑟全家得以保存(創42-50)等,因係結合了人物與事件的啟示,故作為「綜合」主題;
  • 最後一類也是最明確的類別則是「單一書卷」,如故事86/以斯帖(斯1-10)、故事87/約伯(伯1-42)。

此導覽專書收錄最多內容的經卷為《創世記》、《列王記(上、下)》、《使徒行傳》,以及福音書類。至於並未被收錄於書中故事的來源經卷則有《詩篇》、《箴言》、《傳道書》、《雅歌》、《耶利米哀歌》,以及大部分的小先知書(《約拿書》除外);在新約聖經中,卻不含保羅書信及其他書信類經卷,但仍收錄了《啟示錄》中記載「約翰的意象」(啓1-22)的故事內容。從此專書所收錄故事之來源,儘管並不能完全驗證聖經中「故事性」的取捨標準,也不宜斷然作為「聖經書目療法」書目標的之選擇標準。就像有些讀者應該可以從《傳道書》或《詩篇》中領悟人生的困頓與希望;也可在《雅歌》中感悟到生命之美,但這些經卷篇章卻在此書中付之闕如。當然,我們更無法充分得知作者當時與未來若再版書籍後的意圖。

然而,此《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之內容安排,仍可透露出若干有意義訊息,讓我們在敘事性的「故事」裡,尋找書目療法的應用,以及做為「聖經」題材閱讀輔導的優先順序參酌。除非,另外考量讀者的聖經素養與信仰關係後,可以有更深度與特別的經卷選取安排之外,透過類似《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這類的書籍輔助,亦不失為簡易可行的入門書目之參考。

《聖經》可以「說故事」嗎?

同樣道理,或許也可質問:讀《聖經》或是聽「聖經故事」比較有「療效」?《聖經》是上帝的話語,也是上帝的故事;因此,用「說故事」的方式,來傳述上帝的事蹟教訓,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了!更何況人都喜歡「聽故事」,但是,當傳講故事者是「人」,則他/她又有多少自由意志可以「加油添醋」來活化故事情節?

孫寶玲教授曾言對於《聖經》講道必須「講對的故事,把故事講得對」,他也認為華人教會的信仰識見薄弱,即使高舉與倡言聖經,卻常只是「叫人死的字義,不是叫人活的精意,….缺乏整全聖經與神學的識見和養成(biblical and theological literacy)」,許多人常將己意與經驗嫁接於經文裡,「此舉熄滅了經文的亮光,減弱了上帝藉經文所發出的聲音」。[2] 這自然不符傳講《聖經》經文的真義。然而,講究科學精神與藝術技巧的釋經學(Hermeneutics)落在「書目聖經療法」的實務運作上,又該如何才顯得適切?

聖經故事的創作可以憑藉靈感(或說「光照」),但在正式的解經上,卻更尊重聖靈的默示以追求真理,並也講求各方憑證。文學格式中的「寓意」(allegory)寫作,就像約翰班揚(John Bunyan)的名著《天路歷程》(The Pilgrim’s Progress)一樣,情節深刻精彩之餘,卻仍無法完全地權充或取代《聖經》,換言之,「聖經書目療法」的確應該以正典經文為正式書目,而將《聖經》以外的基督教義作品視為「聖經書目療法」的一種補充書目,特別是在作者明顯表達寓意式之自創故事情節下,這類正典外的閱讀題材,提升情感與豐富文學的閱讀性是不言可喻的。然而,這類「補充書目」雖遠不及《聖經》深厚份量,若能慎選適當的作品,即使是這類「補充書目」仍勢必在「聖經書目療法」之施作過程中,經常查考與反芻《聖經》經文,足以充分地與《聖經》連結,在這樣的閱讀情境下,以及思考讀者需求之個別差異,則縱使是所謂的「補充書目」不也是「聖經書目療法」的理想書目?!

聖經中的確有許多的寓意文句,但是也並非許多經文皆可呈現表面字義的或寓意式的意義。釋經學總是強調必須將經文本身的意思解明出來(exegesis),切勿將個人意思讀進(eisegesis)經文裡。因此,過度從寓意的角度解釋經文,通常都容易遭致批判,馬丁路德就認為解經原則應該是:信心與聖靈的光照、唯獨聖經,「以經解經」(藉由全本聖經來詮釋部分經文)並按字義解釋經文,也就是揚棄寓意、重視原文查考與歷史文化的內文意義,最終目標則在於以基督為中心,遇見基督。[3]

事實上,若為了迎合讀者對《聖經》的閱讀理解,因而轉為一些新型態的「聖經故事」創作,在運用過分豐富的想像力,來鋪陳經文中的人物與環境情節,增強「故事性」的效果下,則將會更凸顯出使用過度寓意解經法來「說故事」的矛盾性;就「聖經書目療法」書目的選擇上,它的危機在於:如何在「聖經書目療法」的意義下,讓讀者分辨這些「聖經故事」內容何者為外加文學筆法,何者又該是《聖經》文本真正的敘事與啟示?還是我們應該重新認定「聖經書目療法」應該允許有更多讀者自己的理解,當圈在「認同、淨化、領悟」的書目療法三大步驟時,必須彈性思考「聖經書目療法」身為「課程」設計時,它的課程核心是「人」?但是,又該在何種情況環境下,「聖經書目療法」可以(或應該)回歸 神?

「聖經書目療法」需要具備「應用」的條件,也就是相當於一般書目療法的第三階段「領悟」;但仍然必須具備前一階段的「淨化」過程,也就是對經文的「感動」為前提。因此,縱有利用故事寫作,常常是為了協助讀者進入情境,觸動生命核心。值得戒慎的是:因敘事的作者不同,即使彷彿令讀者有了貼切的現實感,但畢竟離「事實」仍有些微距離;也因為作者的寫作能力(例如:文化歷史與地理等知識背景與文學底子)的差異,除了我們基於深信《聖經》完成乃為聖靈的默示之外,幾乎所有的聖經故事改寫,都不免必須戒慎恐懼,必須能明白分辨《聖經》與「聖經故事」的差異。

基督教在台灣並非主流宗教,對聖經或神學教義的理解更是不足,通常基督教義信仰也鮮少深耕於家庭與個人的生活實踐裡,因此漸次地由「故事」賞析進階至「經文」釋義,以基礎需求直至「自我實現」或許也是一種閱讀謀略。這種謀略,可能就像以不同深淺層次的「聖經故事」之安排:最核心或最高層次的閱讀,當然非《聖經》莫屬;而最普及的層次則是由從非聖經本體的讀本開始。

曾有學者認為這就是所謂「主要焦點和次要焦點讀經法」,換言之,「以人為中心的讀經只是學習聖經的開始,而非目標。….神學和以神學為中心的讀經法是為基督徒讀者而設的,可能更適用於西方讀者。」[4] 這位學者的認知切割了不同地區文化的讀者屬性,也就凸顯了讀本風格不同,而可能存在的爭議性。傳講福音訊息與實施「聖經書目療法」之間的份際不也同樣有此困惑。究竟如何能先堅守經文的「中心思想」,而後始引導讀者生活之反省與應用?嚐試「聖經書目療法」施作就更需要有良好的方法策略與設計。

故事的呼喚?

有一本書籍名為《故事的呼喚:聖經故事如何寫?》,它教導藉由文學敘事的筆觸來活化聖經故事,強調可閱讀性與文學性,可說是整本書所示範的重要特色。儘管該書作者,莫非先生,一再強調並叮嚀聖經故事的寫作在創作之餘,仍必須留意「講道藝術永遠不能被高舉到取代神的話語」。[5] 作者也力圖表達創作必須有所規範,但在不影響神學與釋經理論下,則容許有額外、不關主要教訓的情節潤飾。然而,當我們仔細閱讀該書中所介紹的一些新創作品故事範例之內容時,不難發現幾乎每篇範例作者都加添進許多的情節鋪陳、佈局,利用了許多文學寫作的技巧,例如:xxxxx,企圖讓聖經人物活化,而可以和讀者有互動與認同。[6] 也因此,在不同作者的的創作故事中,因著每篇作者所賦予的「主角」視野,便各有不同的故事角度與風格。這本書提供了創作法則,有意義但卻仍令人有些不安。

我們都一再強調《聖經》是神的話語,也是人(作者)受默示所作而成。然而這類「聖經故事寫作」就已經是「人手作的文學創作」,這無關於「默示」,或說這已脫離了神不添不減的完整「故事」,也成了不折不扣地轉述及改寫了神的原作。這些改作顯然有別於《聖經》,誠如《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作者John Walton與Kim Walton在該書中文版序指出「聖經作者在神的默示之下,謹慎選擇一些故事,這些故事組成神要作者傳遞的整體信息」;因此,即使是各語言版本《聖經》經文所呈現的「故事」,對「讀者理解聖經的整體信息並以此詮釋每個聖經故事,這點是重要的」。[7] 我們也肯定《聖經》的權威因為其係神所授權撰寫的一本「代筆自傳」。[8] 則所謂聖經故事的再創作,既非此自傳的書評也非註釋書,而是改作的小品。易言之,「譯本之詮釋」與「改作」自是大不相同。當我們主張「聖經的權威」時自然就指著「經文的權威」而言,也就是應該重視釋經並留意經文的中心思想。

另外推動「聖經故事寫作」雖有了趣味與文學性,但卻也減損了應有的權威與 神自己的啟示。「聖經故事寫作」是調味劑、是佐料,它可能讓味道適中或過頭;它也可能只適合某類讀者在口味認知上的需求,但卻難以嚐出原味,過多的人工調味,並非精華及養分的必需,甚至使得被那添加物所轄制,再也回不去那原始文本的初衷了。

「聖經書目療法(BBT)」如何是好?

圖書館學有個觀念,叫做”library as publisher”強調圖書館扮演出版者的重要性與趨勢。如果將之思考成”Holy Bible as the Bibliotherapy”則此又傳達怎麼樣的觀念?這項觀念無疑在於說明《聖經》將是書目療法的一個好書目。但重點是必須有理想的謀略對於經文章節的選定,以及適當的輔導人力與工具之安排。不論是近日甫出版的《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和《故事的呼喚:聖經故事如何寫?》兩本書,它們在講述故事時,目的都是要讓讀者認識神,更是要讓讀者自己「遇見神」,從生活困境中甦醒。這也意味著「聖經書目療法」的基礎要務必須是讓選定的經文與故事,都能清清楚楚讓讀者明白除了自身的想像領悟外,究竟這些內容還要告訴我們哪些關於神的旨意,如果無法使「聖經書目療法」比一般療癒書目有更深刻的意義價值,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在眾多以「聖經故事」為主軸的讀物,有的含蓄在於正當解經;有的奔放在於活化教材。在這樣的出版品氛圍下,重新審視了「聖經書目療法」就留下給個應事先回答並深思的問題,我們大膽部分嘗試套用《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兩位作者Wilton的言詞來間接回答問題:

Q1:BBT需要保有《聖經》的權威嗎?Wiltons:「如果一段經文沒有被用來教導聖經所要教導的內容,那麼老師的教學只能仰賴他自己的權威」。[9]

Q 2:圖書館員(或閱讀指導教師)在BBT的角色執掌?館員與閱讀教師的角色是輔助性地協助讀者發展,Wiltons:「如果聖經只是被當作實現主日學老師教育目標的跳板,那麼聖經的權威就會被忽略。」且「如果讓自己關切的議題優先於經文所關注的議題,那麼我們就是用錯誤的方式教導聖經故事」。[10]

Q3:並非每一經卷都合用於BBT?  Wiltons:「教師必須掌握發展議題和教學方法等教育因素,使之與經文保持適當的關聯。….一個人所希望教導的某些概念,出現在聖經中的形式,不一定適合所有年齡層」。

Q4:BBT落於權威與應用之間,該如何自處?若BBT是著重讀者的心靈淨化領悟,則經文的權威解釋是次要的,但並非意味著毫無尊重,亦即必要但非充分。「應用」仍必須立於正確的「解釋」基礎上;「解釋」是做為「應用」的迷途指南。

Q5:BBT是否不同於聖經閱讀靈修? 在嘗試思索上述問題並作回答後,這個問題可能必須回答是的,但是:BBT確實是照顧到人,特別是「哀傷的人」、「失落的人」的需求,但是人的軟弱,在沒有信仰的慰藉下,有時將難以自存。因此,也勢必衍生另一更深沉思考:在何種情況環境下,可以(也應該)回歸 神?人尋求BBT解決常常有迫切性,既然願意以《聖經》為書目,若解決了眼下與日光下的哀苦,就有機會再向天舉目。

結語

總之,以《聖經》為本的「聖經書目療法」至始至終都是書目療法的最佳應用之一,縱使並未完全排斥其他基督教經典文學為書目的可能。即使是應用於聖經的「發展性的書目療法」也是充分以《聖經》為本,以及其他相關釋經、聖經故事寓言等基督信仰書籍為輔,使之成為整合性的閱讀輔導與服務。然而,我們在謹慎不濫用經文並求聖靈幫助的同時,了解不同場域(例如:圖書館)與讀者對象需求,也更期待有更多具備聖經素養專業,以及因認識神而大發熱心的參與者,有「聖經書目療法」團隊一同耕耘,既是教學研究也是助人與自助,沒有比這樣的機會更令人期待的了。


[1]詳見該書目錄各故事主題。華爾頓(John Walton)、金華爾頓(Kim Walton),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175個聖經敘事的解經與應用,施多加譯(台北市:校園書房,2021)。

[2]孫寶玲,「講對的故事,把故事講得對」,推薦序 於 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175個聖經敘事的解經與應用,施多加譯(台北市:校園書房,2021),i。

[3] 蘭姆博士(Bernard Ramm),基督教釋經學,詹正義譯(Monterey Park, CA: 美國活泉,1983),45-48。

[4]何世莉,「以神為中心的聖經故事」,推薦序 於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175個聖經敘事的解經與應用,施多加譯(台北市:校園書房,2021),iv-v。

[5]莫非,故事的呼喚:聖經故事如何寫?(台北市:橄欖,2021),67。

[6]同上註,39。

[7]華爾頓(John Walton)、金華爾頓(Kim Walton),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175個聖經敘事的解經與應用,施多加譯(台北市:校園書房,2021),xi。

[8]同上註,4, 10。

[9]同上註,6。

[10]同上註,6, 15。

「敬畏主(耶和華)是圖書館事業的開端」:如此大的信心?!

邱炯友

前言

這個標題源自2014年一篇研究文獻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Librarianship” by Garrett Trott。看到如此的標題,想必會引起眾人(尤其是我們圖書館領域的成員圈)很大的驚奇,甚至是巨大波瀾。就像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英文標題論文,內心真是波濤洶湧。

我們熟悉Trott這樣的語句與思維結構,顯然來自《聖經》中的「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wisdom)(詩篇111:10; 箴言9:10)。那為什麼是「圖書館(事業)的開端」跟「智慧的開端」是同等呢?又為什麼要「敬畏主」而跟圖書館連上關係呢?不敬畏主,不行嗎?在這標榜多元文化與科學民主的社會中,我不禁對作者這文章的勇氣,內心敬佩之至。

首先,我們熟悉四個詞彙:data(數據)、information(資訊)、knowledge(知識)、wisdom(智慧)。而這四個詞彙向來都已具備一定的共識,且依序形成規模與進階達到某種「境界」,就像我們在認識「資訊科學」的首堂課程中,啟蒙老師便開宗明義闡述:「數據數字型態的事實證據,是有序化資訊的原型,經過有意義的組織,而形成資訊」;耳熟能詳的「Garbage In, Garbage Out.」(垃圾進、垃圾出)講的更是「錯誤的數據,造成錯誤的資訊」云云。更詳盡地延續表達就是:數據、資訊、知識、智慧四項循序漸進,有搜集、有編整、有累積、有稟賦,換言之,「知識」靠資訊獲取,而「智慧」乃憑藉個人的經驗成長、自省與恩賜。

數據

“Data”係源自拉丁文“Datum”的複數型,而所有其他三個詞彙都是不可數名詞。希臘文將此Datum拉丁文譯成δεδομένο (讀音dedoméno),指的便是「fact(事實)或for granted(視為當然)」之意。在《聖經》中雖未曾出現Datum這個字眼,但在該字字根“δίδωμι”(音譯didōmi卻可引出《約翰福音》3章28節提到「約翰說:若不是從天上賜(be given)的,人就不能得甚麼」。顯然此“δίδωμι”常譯為「to give或to grant(賜予)」,此字根於經文中出現多處。[1] 此字也就隱含著“gift”或“present”之意。

資訊

圖書館學最為熱門與熟捻的字詞“information”,在《聖經》KJV版本中並未出現,但卻使用於NIV版本的多處段落裡。例如:

“Go and get more information. Find out where David usually goes and who has seen him there. They tell me he is very crafty.” (1 Samuel 23:22) [請你們回去,再確實查明他的住處和行蹤,是誰看見他在那裡,…。](和合本中譯)

“Find out about all the hiding-places he uses and come back to me with definite information. Then I will go with you; if he is in the area, I will track him down among all the clans of Judah.” (1 Samuel 23:23) [所以要看準他藏匿的地方,回來據實地告訴我,我就與你們同去。…。] (和合本中譯)

“We also asked them their names, so that we could write down the names of their leaders for your information.” (Ezra 5:10) [又問他的名字,要記錄他們首領的名字,奏告於王。] (和合本中譯)

“Now then, you and the Sanherin petition the commander to bring him before you on the pretext of wanting more accurate information about his case. We are ready to kill him before he gets here.” (Acts 23:15) [現在你們和公會要知會千夫長,叫他帶下保羅到你們這裡來,假作要詳細察考他的事;…。] (和合本中譯)

“He said: ‘Some Jews have agreed to ask you to bring Paul before the Sanhedrin tomorrow on the pretext of wanting more accurate information about him.” (Acts 23:20) [他說:猶太人已經約定,要求你明天帶下保羅到公會裡去,假作要詳細查問他的事。…] (和合本中譯)

從以上例句,發現“information”這一時代新詞並不作直譯,它在原文字典中,當然無相對應之原希伯來文或希臘文,和合本或任何中文譯本,顯然也不會採用「資訊」一詞,“information”只是在字裡行間之會意。有趣的是這個在「圖書資訊學」以及「電腦科學」領域之間充滿爭議性的「資訊」定位,向來也就不輕易就範與解釋。

知識

知識(knowledge)這譯詞於經文中頗為常見。在《聖經》所有各書卷裡,詞頻最多的當數《箴言》達39次(以《聖經》KJV版本計次),而最被人注意到的經句想必是「敬畏耶和華是知識(knowledge)的開端;愚妄人藐視智慧和訓誨」(箴言1:7)。就詞頻而言,有高達172次英文“knowledge”出現在KJV版本;而在NIV《聖經》為132次,兩者皆相當可觀。[2] 即使在《聖經》和合本中,中文「知識」一詞也總計在114節(verse)的經文出處中出現(舊約合計88節與新約26節)。

「知識」是一種洞察力,也是經由訓練、經驗得來的能力。《箴言》所言必非是將「敬畏」當作「知識」的通關密語或入口處,而是強調「敬畏」是知識恆常的基礎,必須存在恆久且持續的信心。在邏輯推理上,如果《箴言》1:7a「敬畏耶和華是知識的開端」的命題可以成立,而且圖書館員也深信這話是真實的,則圖書館員顯然是掌握了關於這命題的相關知識;換言之,也就是這命題乃是圖書館員的「充分必要」條件。這個傳統知識論,即是西方哲學家柏拉圖的「證成的真信念」(the Justified True Belief) — JTB理論:

(1) p is true;

(2) S believes that p;

(3) S is justified in believing that p.

然而,以上邏輯前提必須先是「S知道P」這命題才可以成立,也就是唯有先「知道、獲悉」才可以說是「S具有知識P」,進而使得以上三個條件必然為真。因此,圖書館員又如何知道「敬畏耶和華是知識的開端」? 就必須先有這樣的資訊,也就是對聖經訓誨的「獲悉」,要獲悉這樣的資訊,當然必須在過去有閱讀經文的經驗。爾後再憑藉「信仰」去認同該「敬畏耶和華是知識的開端」命題為真。「知識」自此成為了被「證成的真信念」,一切有理據與確證,如此的「知識」才是真實可靠。[3]

圖書館員基於對於職場上的訓練,通常都曉得如何「做研究」,也就是作為資訊媒介者來協助讀者搜尋資料、甚至整理與推介研究資料。可是這些館員所具備的知識,不僅主觀且也有它的侷限,像是:[4]

  1. 無法保證未來是否這「知識」會被推翻;並且
  2. 個人常憑藉自己已知的「知識」行事,卻非靠著已有確據的事實或合理確據的知識。

既然知識的產生源自個人成長學習經驗,便容易造成偏差。為了維繫較為中立客觀的「知識」,道德準則通常也會列為圖書資訊服務的精神,例如:資訊平等、閱讀自由等。在形成圖書館員的知識之過程中,道德準則亦常扮演著錯綜復雜的因素,就像Trott認為基督徒的道德觀往往存在內外部兩種要素:源自聖經經文與教會社群的外部道德準則;以及受到聖靈引導而由衷地產生良知;而這部分所顯示的「知識」不同於一般知識,它是一種「與智慧相關的知識曁判斷力」(wisdom-related knowledge and judgement)。[5] 這種深層而穩定的「知識」是深烙於心的信仰與訓誨的連結,讓「敬畏耶和華」駐在信心與行為之上,也使得道德觀與知識兩相結合。

「敬畏耶和華是知識的開端」是不是「科學命題」還是「玄學命題」?由於命題中語意的情境不明確,因此仍有許多JTB的反例與論戰出現。1963年蓋梯爾(Gettier)便曾構造出反例來表明:有時即便我們有確證的理由去相信一個為真的命題,但是我們未必就真的「知道」這個命題,這表明「某些情況下」JTB難以等同於「Knowledge」。[6] 從是否具備「可證偽性」(falsifiability)的「科學」意涵而言,《箴言》1:7a所言無法被驗證測量不具科學性,但是這絲毫不減損「某一群」圖書館員的信念。「某一群」圖書館員他們熟讀了「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知識的確據」(希伯來書11:1),而他們也相信「原來我們不是顧念所見的,乃是顧念所不見的;因為所見的是暫時的,所不見得是永遠的」(哥林多後書4:18)。因為他們是一群滿懷信心的基督徒館員。

智慧

「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同時「敬畏耶和華是知識的開端」兩者並不相悖。在《聖經》和合本中的「智慧」一詞總共出現在381節(verse)的經文出處中出現(其中舊約322節與新約59節),遠比「知識」一詞用得頻繁,智慧書中的《箴言》更是「智慧」用詞的最大寶庫。若再回歸到英文《聖經》KJV在新舊約所出現的”Wisdom”一詞詞頻計有234次(散見於222節經文,其中舊約181和新約53次);而NIV版本該詞則出現218次(散見於207節經文,其中舊約167和新約51次)。[7]

這除了「知識」與「智慧」之聖經字詞有緊密相連的意義外,即使在學術上嘗試做區分,亦常無定論。但在神學用語上稍有區別。奧古斯丁(Augustine of Hippo)的On the Trinity《論三位一體》書中明顯區別了「知識」(拉丁文scientia)與「智慧」(拉丁文sapientia)字義,但就現代語意而言,「智慧」似乎意味著富饒「知識」的承襲與積纍。[8] “science”一詞字源即來自拉丁文中的scientia,在定義上,「科學主要指一種有系統的知識體系,有時也指追求可證實、可傳遞知識的背後假定及運用的方法。…,真正值得信賴的知識必須透過小心的觀察、理論化與假設的測試而得」。[9] 至於「智慧」(sapientia)除了具備更高於知識的深度與豐富之外,在神學意涵上,更被認為是靈性的,甚且教訓每個人不應該僅僅追求「知識」,免得落入愚昧且致命的驕傲中,而偏離對知識追求的初衷。

基督徒對於「認識」(knowing) 與「知識」的理解,是建構在舊約教訓中,例如:以色列人「知識」的增長契機常常是發生在他們聽從神的宣告,並據以委身於生活之中。[10] 基督徒向來認為「屬靈的人」有屬天的智慧,他被內住的聖靈所管轄,並藉由聖靈使生命更新剛強,不再隨從肉體而成了一位「屬靈的人」。《哥林多後書》3:17講到「主就是那靈;主的靈在哪裡,那裡就得自由」,人們對自由的嚮往是天性,但當失去人身的自由時,「心所倘佯的自由」常常就成了唯一的慰藉,超脫了知識,而來到智慧天際。基督教的神學思維與終極焦點始終在於「關係」(relationship)的教導,這對於所有的基督徒館員也是相當實際的。正如靈修神學在求「與神的關係」,然而在職場與生活上與他人,以及與自己的「和好與平安」(shalom)亦多所仰賴這種屬天智慧。

「智慧」也是一種關於認識「與上帝關係」的有效知識。若我們想像自己處於伊甸園偷食禁果的亞當夏娃情境,表明因自己赤身露體而害怕見到神,這種畏懼且不再有與神的同在是空虛與困惑,「對於真實,他們不再擁有絕對的知識;對於真實的看見,常是模糊不清的」。[11]《聖經》有許多的經文論及神賜予人智慧,也在勸人尋求神的智慧,「智慧的開端是求取智慧,要用你所得的去換哲理」(新譯本箴言4:7)。就如「智慧」常以主人的身份呼喚那些自覺缺乏智慧的人來參加祂的宴席。[12] 「敬畏上帝」(fearing God )之重點更不在於畏懼而是表現更多的順服與尊崇。聖經提到真實的信仰,往往是把信仰與人類的情感相連結,就像:敬畏、盼望、愛、恨惡、渴慕、喜樂、憂傷、痛悔、感恩、憐憫、熱心等;而其中的「敬畏」通常也就是真實的敬虔反應,也被描繪成真正有信仰之人的特質。[13]

知識帶來的信心 vs 智慧帶來的信靠

除了上帝,人無法有全備的知識。人被創造時,就活在神所設立的自然律之下,不論在「墮落前」或「墮落後」都是有其限制與軟弱,這顯現在「智慧」尤其如此。[14] 圖書館員的職場訓練被教育成必須了解讀者的資訊需求,但是事實上,對於有限知識的理解,常影響了對資訊的需求,不論這需求是來自讀者角度或館員自己所認定專業資訊素養。資訊與知識兩者之間落差,「不完備的知識通常是疏漏事務背後的真正元兇」(Imperfect knowledge is often the culprit behind forgetfulness)。[15] 由於所謂「資訊爆炸」係科技時代的現象,凸顯的資訊的豐富性具備某種程度的「不確定」特性,相對於上帝的知識能力全備與恆常本質,我們所能獲取的資訊也常容易增生混亂;而為了建構知識,人必須更致力於獲取資訊,資訊使得知識臻於成熟,直到這樣的知識得到滿足,Trott刻意將習稱的“information”另以“Sinformation”一詞稱之;然而我們一旦以上帝的眼光來使用資訊,且以上帝的慈愛來抵制傲氣,則“Sinformation”最終仍將成就知識本身,這便是「敬畏上帝」的真正意義。[16]

按Trott的見解:基於個人的「敬畏上帝」之故,「資訊素養」與「參考服務」即是基督教大學圖書館理應用來篩選資訊取材,以及提供資訊指引的兩大要務。[17] 圖書館有責任教導「資訊素養」使得學生能懂得藉助《聖經》教導與真理來評估資訊的使用,好內化成為關鍵的生活技能知識;另外,這些大學圖書館的「參考服務」適足以用來彰顯圖書館員的關懷和謙卑工作態度,願意主動委身提供及時資訊給讀者,不僅拉近了與讀者的互動,將人的「罪性」帶來退化疏離的人際關係予以消彌改善的同時,又足以證明圖書館資訊服務的精神價值所在。

知識帶來信心,智慧帶來信靠?前者是屬世的認知;後者是屬靈的認知,兩者之間是過渡的成長關係。在專業職場上,我們圖書館員是從事資訊服務的專業人員,我們編整了數據,令其成了有意義的資訊,成就了讀者的知識,但也可以造就我們的智慧。有了「敬畏上帝」之心為基礎,就基督徒而言,人與神的關係改善,我們就能從心所欲不踰矩,因為循著真理的同時不也會尋著自由。

結論

圖書資訊學是門科學與藝術交替的專業領域,「信仰」或「信念」在這樣的場域及時空中,如何自處與自我期許?應用在熟知的圖書館「資訊素養」、「參考服務」時豈能不謹記「敬畏耶和華是知識的開端;愚妄人藐視智慧和訓誨」」(箴言1:7)? 信仰自由與多元是這個時代的特徵,Trott一文難以完全有效地告訴所有讀者認識「圖書館事業的開端」;同樣地,在閱讀完Trott的文章後,即使嘗試延伸闡述作者論點,而完成的這篇「敬畏主(耶和華)是圖書館事業的開端:如此大的信心?!」似乎也無法明白說服所有圖書館員(讀者)「[智慧]的開端」。因為這關係到館員個人的人生態度與信仰。如果這文章所影響的果效這麽有限,甚至也無法滿足「學術與科學」的認定,那他又有何用?Trott所採命題如此吸引人的好奇,「答案」事實上也十分清楚,但必須留給讀者,尤其是身為「基督徒圖書館員」的讀者去思索。

基督徒圖書館員(或是圖書資訊學學者)這一番信仰告白,在此社會中又有何意義呢?答案是:在必要的關鍵時機中,扮演關鍵的角色,為信仰交差交帳。此外,他們又能憑藉怎麼樣的關鍵角色呢?答案卻恐怕沒有人能知道,但他們可以憑藉著「信心的大小」來展現,正如「不要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的;要照著 神所分給各人信心的大小,看得合乎中道」(羅馬書12:3)。

基督徒圖書館員是自由與靈性並存的實體,更能夠以道德責任相配,在職場上去選擇與行動、去做更多符合「社會責任」與「社會公義」的事;並被期待是一個敬虔且像神(godly)的人。而一位「像神的館員」(Godly librarian)聽起來好神、好特別。不過,在這世界上,的確是如此。


[1]希臘文“δίδωμι”於Strong number G1325有詳細說明,The KJV 版本出現此字意義與次數為: give (365x), grant (10x), put (5x), show (4x), deliver (2x), make (2x), miscellaneous (25x). 資料見https://www.blueletterbible.org/lexicon/g1325/kjv/tr/0-1/

[2](1)在Strong’s Number 舊約編碼H1847希伯來文為 דַּעַת (音譯daʿaṯ)有多種英文迻譯,例如:KJV版本將此希伯來文譯成: knowledge (82x), know (6x), cunning (1x), unwittingly 2 (with H1097) (2x), ignorantly (with H1097) (1x), unawares (with H1097) (1x);其中翻譯成”knowledge”計82次。而此 דַּעַת 之字根係Strong’s Number 舊約編碼H3045的希伯來文“ יָדַע ”(音譯yāḏaʿ)亦有多種英譯,其KJV版本將此希伯來文又譯成: know (645x), known (105x), knowledge (19x), perceive (18x), shew (17x), tell (8x), wist (7x), understand (7x), certainly (7x), acknowledge (6x), acquaintance (6x), consider (6x), declare (6x), teach (5x), miscellaneous (85x);其中譯作”knowledge”另有19次。

(2)在Strong’s Number新約編碼 G1108 希臘文γνῶσις (音譯gnōsis)常作成“knowledge”之英譯,共計28次之多,例如[耶穌]說:「你們律法師有禍了!因為你們把知識的鑰匙奪了去,自己不進去,正要進去的人你們也阻擋他們」(路11:52);唯一的例外是譯成“science”且僅見於提摩太前書6:20,該詞和合本為「學問」。

(3)以上相關資料可查Blue Letter Bible資料庫於https://www.blueletterbible.org/lexicon/h1847/kjv/wlc/0-1/

[3]Garrett Trott, “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Librarianship,” The Christian Librarian, 57, no. 1(2014): 58, https://digitalcommons.georgefox.edu/cgi/viewcontent.cgi?article=1437&context=tcl.   

[4]Ibid., 59.

[5]Ibid., 60-62.

[6]王志銘,「The Problem of Gettier Problem」。 http://tkuir.lib.tku.edu.tw:8080/dspace/bitstream/987654321/92996/2/The+Problem+of+Gettier’s+Problem.pdf.

[7](1)Wisdom主要源自在Strong’s Number 舊約編碼H2451希伯來文為חָכְמָה(音譯ḥāḵmâ)亦有多種英文迻譯,例如:KJV版本將此希伯來文譯成:wisdom (145x), wisely (2x), skilful man (1x), wits (1x).

 (2)Wisdom主要譯自Strong’s Number新約編碼 G4678 希臘文σοφία (音譯sophia),KJV版本譯成 wisdom (51x);此外(路1:17)亦有譯自G5428希臘文φρόνησις (音譯phronēsis)作為wisdom (1x), prudence (1x)。

(3)上相關資料可查Blue Letter Bible資料庫於https://www.blueletterbible.org/lexicon/h1847/kjv/wlc/0-1/

[8]Garrett Trott, “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Librarianship,” 62.

[9]方永泉,「科學(Science)」於雙語詞彙、學術名詞曁辭書資訊網。https://terms.naer.edu.tw/detail/1307638/

[10]威廉.柯萬(William Kirwan),靈性心理學,林鳳英譯(台北市:校園書房,2007),55,轉引自J. W. Sanderson, Epistemology (Chattanooga: Signal, 1972), 12-13.

[11]同上註,105。

[12]巴刻(James I. Packer),認識神,尹妙珍譯(香港:福音證主協會,2016),118。

[13]約拿單.愛德華滋(Jonathan Edwards),屬靈情感,彭彥華、楊基譯(台北市:改革宗,2016),41。

[14]張宰金,教牧諮商:改變生命的助人模式(新北市:中華福音神學院出版社,2005),70。

[15]Garrett Trott, “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Librarianship,” 65.  

[16]極為罕見的用詞“Sinformation”(或可譯為「罪訊」)似乎指向Sinful information之意,它並非貶義之詞而是神學性質的描述,Trott於文中解釋非常有限。見Garrett Trott, “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Librarianship,” 66.

[17]Garrett Trott, “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Librarianship,” 66-69.